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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要飛行十三個小時,從加拿大溫哥華飛往台北中正國際機場。

  從起飛到現在已經五六個小時了,這時機上幾乎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少數幾個人是清醒者,有的人是因為時差睡不著,有的人上了飛機依然忙著公務而無法入睡,而她跟他卻都不是為了這兩個原因而無法入睡。
  這架飛機很大,可以容納一百多人,他們坐在商務艙內,彼此隔著三排位子的距離。她坐在他的右後方,周圍隔著一些相干與不相干的人。

  艙內的光線,為了方便調時差的旅客休息,將窗戶全部關起,只剩下電視螢幕跟逃生門指示燈是亮著的。這樣昏暗的光線可以讓人看見彼此卻看不見對方的表情。這樣的光線不只適合睡眠也適合過濾回憶。

  她,從上飛機後就一直沒闔過眼,視線總是有意無意的飄向左前方,昏暗的光線正好給她合適的遮掩,就像變色龍身上極好的保護色般。

  機上正播放著最近蠻新的電影,Something's Gotta Give台灣將它譯成愛你在心眼難開。她原本不是很認真的在看著電影,但卻在隔了不久後因被劇情吸引而專心的看了起來。

  這部電影講述著一個年過六十卻一直遲遲未婚的男人,他喜歡約會,但約會的對象永遠不超過三十。某天男人到女友的家中準備度個浪漫的週末時遇上了女友的媽媽,一個已經離了婚現在五十多歲的劇作家。

  後來男人因心臟病發而被迫住在女友家中,並跟女友的母親兩人單獨相處,漸漸的男人發現,其實年過三十的女人也是很有魅力的。於是展開追求。

  這部電影是輕鬆搞笑的浪漫喜劇,但坐在飛機上的她看著看著卻不住的一直抹淚。劇中女人的寂寞令她有深切的感同。不自覺的將眼光飄向了左前方。

  『唉!』視線停了許久後,她才輕輕的探了口氣。

  其實她是很想趁著這個時間好好休息的,畢竟白天的工作夠累人的了,但是不肯休息的腦袋卻一直讓她不斷回想起,這六天來的相處。

  這六天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但是又不全是,到底是什麼呢?她反覆思索著。



      ◎   ◎   ◎   ◎   ◎   ◎ 



  六天前,大夥來到加拿大分公司開會,這個會是由他主持的,在十二人座的會議桌上她坐在他的左前方與他距離著五個人的距離。那天是她們第一次見面。

  從他的角度,他可以清楚的看清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從她的角度她只能清楚的看見他的一舉一動。

  整整一天的會開下來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盡了,但他依然沒有說停的意思。他是這次會議的最高策劃人,他不說停沒人敢出聲。每個人的表情都疲累著,尤其是幾位剛跟他一同下機的同事。

  眼看著再多的咖啡也不能喚起快親吻到桌面的額頭,她忍不住趁著他說話的空檔站了起來,『郭襄理,今天的會議該結束了吧?現在已經很晚了,大夥又一下飛機就來開會,在這樣品質下開的會,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意義吧?』她說完兩眼定定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他斜倪了她一眼,大夥看看她又看看他,所有人跟著空氣一起靜默了兩秒。

  『散會。明早九點準時開會。』說完他收起東西走出了辦公室,走到門口的他突然又回過頭。原本已經鬆了一口氣的大夥又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他,空氣再度跟著凝結。

  『盧秘書,飯店已經都check in 好了嗎?』面無表情的他問著。

  『呃,是的。早在之前就已經先辦好了。』穿深藍色西裝,打著一條藍白斜紋領帶的男士,起身回答了他。

  『那你先帶其他人回去休息吧,我會留在辦公室看點資料,晚點我自己會回去。』

  『是的。』聽完了盧秘書的回答,他才跨出會議廳的門。

  一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視線內,大夥才趕緊收拾東西離開。



      ◎   ◎   ◎   ◎   ◎   ◎ 



  天才濛濛亮,她就已經起來了,雖然昨天累了一天了,但因為時差她睡的並不安穩。這飯店很普通就像一般的商業飯店般,但附近不遠處有座大湖,現正值春末風景優美,早晨空氣又清新,且不太冷冽是個散步的好時機。於是她決定去走走。

  她一直低著頭像在想著什麼的往湖邊走去,猛然撞到了一堵牆。

  『唉喲!』她不禁吃痛而叫了起來。還沒抬眼看清是撞到哪道牆,突然有個溫熱的東西靠向了她的頭,輕柔的揉了吃痛的額。

  他反射性的抬起手為她安撫頭上撞到的部位,一點也沒發覺這樣的舉動有啥不妥。

  『沒事吧?』頭上發出一道聲響。

  這聲音聽起來很沉穩,就像昨天會議上的那個人。不可能是他吧。她心裡想著。

  『怪了,妳是撞到額頭又不是撞到聲道,怎會變啞巴了?昨天不是還很會講的。』見到她沉默著,頭上的聲響再度敲著。

  這次她確定自己沒聽錯了。

  『你不知道撞到了頭是一件很大的事嗎?弄不好可是會終身殘廢的。』她開始拾起說話的能力。

  『呵,原來沒啞啊。』見她的額頭似乎沒事了,他將手放了下來。

  『是妳自己跑來撞我的,我可是一直都站在這裡。』剛才遠遠的他就看見她一個人頭低低的走了過來,原本是想離開湖邊的,但通往飯店的路就那麼一條,這條路又很狹小,於是他想等她過去了他在走,結果,誰知道她就這麼直直的撞了過來。

  『誰叫你沒事站在路中間啊。』她不平的叫著。

  『妳以為我願意嗎?小姐請妳看清楚點。』他給了個妳自己看的眼神。

  她環顧四週,確實這條小徑真是小的可以,真不知道當初是誰弄的,存心害人麻,不滿的努了努唇,『是我不對,不該低著頭走路的。但你看到有人走過來也該出個聲吧?』

  『妳確定妳剛才那樣子能聽見我喊妳?』他挑眉看著她。

  『這…』她無言,似乎剛那恍神的樣子確實是聽不見聲音的。

  『那就這樣了,我要回去了妳自己慢慢逛吧!』他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邁步離開了小徑。

  『哼,小心眼。』見他走遠她不忘馬後砲的罵他一句。



      ◎   ◎   ◎   ◎   ◎   ◎ 



  他手裡正拿著一份工商時報,但卻從翻開到現在還沒看完一面,因為他的心思並不在報紙上,他的心思不自覺得飄向右後方。六天前他到加拿大開會,同行的除了總公司的高級主管外還有幾位合作公司的主管。

  他不記得有多久沒被女人吸引了,只記得當他的事業邁入高峰時,身邊來去的女人就從沒認真看過,僅當她們是一般同事。對她們的記憶也只是她們的工作能力。

  還沒遇見她之前,聽過其他人對她的看法,原以為又是那種一板一眼戴著黑框眼鏡,每天就是一成不變的套裝與挽起的頭髮,藉以讓人重視她們的工作能力,這樣不示弱的女人。

  很難想像,她是這樣精於打扮又能力強的女人,像株仙人掌,充滿翠綠的活力與生命力,能讓人忽略屬於歲月在她身上的刻痕。

  他跟空姐要了一杯白蘭地,希望能藉此讓自己小睡一下,別在讓自己想著她,但淡淡的酒精並沒有幫助他睡眠,反而讓腦袋的思緒更迅速且明確。

  六天一段不短不長的日子,雖然他們整天都是一票人相處在會議室裡,並沒有太多的機會單獨相處。但緣分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兩個看似不相干的人居然也會在這種環境裡莫名其妙的產生一些不同於朋友的情愫。

  他握著酒杯,想起了跟她單獨吃飯的情景。

  那天會一起吃飯是個意外,大夥散會後都各自去晚餐,她留在會議室整理資料,而他在辦公室裡忙著,等到他忙完出來已經九點多了,公司裡的人早就都走光了,沒人的角落都關了燈。遠遠的他看到會議室的燈還亮著,好奇走了過去看了一下,才發現原來她還在辦公室裡工作。

  輕聲敲了門,『還沒走?』

  聽到敲門聲的她愕然的抬起頭,『是啊!在整理資料,已經差不多快弄完了,待會就走。』她迅速的回答完,又低頭忙了。

  『妳該不會開完會後就一直在這吧?』

  頭也沒抬的點了點,當是回答。

  『那一起去吃個飯吧,我正好也忙到現在還沒吃呢。』

  『呃!』她遲疑了一下,在低頭看了看手邊的資料,『嗯,那等我一下我快好了。』

  不久他們到了飯店內附設的餐廳。在餐廳的正中央有一個小舞台,有個金髮碧眼的英國人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坐在琴前,以魔術師的姿態高傲的揮舞著雙手,琴聲隨著他的手優雅的起舞,一段一段不喘息的舞著。舞到大夥都被迷住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正當大家開始覺得疑惑時,一段悠揚的聲音響起。輕快、沉穩的薩克斯風揚聲而出。一名站在琴的左前方的女人。她有著火紅色的長捲髮,大大的波浪披掛在背後,像急湍的瀑布般傾洩直下。她穿著一件白色細肩的連身裙。正躍動著薩克斯風的旋律,樂聲輕巧而愉快的有別於剛剛的優雅,像年輕的女孩般活力自信。大夥又被她的節奏吸引,忘了剛剛驟然停下的舞者。

  在她吹了幾小節後,不甘寂寞的魔術師又再次舞動魔法,陪著年輕的女孩來段輕鬆悠揚的舞曲。很多人忘了自己正在用餐,拿著刀叉的手停在半空中,屏息凝聽著。

  他們坐下來的時候正是大家都屏息的時候,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他們也樂於如此。兩人用了一段無人打擾又相談甚歡的晚餐。用完餐後兩人都帶著滿足的笑容,各自回房。



      ◎   ◎   ◎   ◎   ◎   ◎ 



  飛機持續的飛行著。害她掉淚的電影終於結束了,她起身到廁所去洗了把臉。眼睛腫的像核桃般大,幸好機上的光線讓她不被人看見自己的窘態。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

  整理好了情緒,她才將門打開,而他正好就在門口。微笑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看到她,他有點驚訝,因為她微紅的眼睛,想來是剛才哭過吧。

  『妳…』想問她怎麼哭了,但話到嘴邊他又收回去了。

  『回到台灣我們應該沒有什麼機會再見面了吧?』她期待他能說些什麼,但看到他將到嘴的話又收回去,她只好自己先說點什麼。

  『是啊!應該是沒機會再見了。』這次的會議開完,剩下的就是各自執行的工作,而這次工作結束,她就會被公司外派到國外長期駐守,以後真的就沒啥機會見面了。

  『那麼你要好好保重喔。』其實就當朋友也是好的,她心裡這麼想。

  『嗯!妳也是。』既然彼此都不會去跨越那條線,那麼就這樣吧。

  兩人各自回到座位上。改變了什麼?到底是什麼都沒變吧。這是兩人心底共同的答案。

  一九八三年,他遇到了他現在的老婆所以他結婚了。那時她們還沒相遇,今年二零零四年,雖然她們相遇了,但時間點卻不是好的。

  下了機,兩個人各自推著行李輕道了聲再見,便往反方向走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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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綺Orig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